杭州东站卧轨事件,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。
昨晚,我们班的同学在班群里讨论这件事时,有人注意到一种声音被反复提及:“找个没人的地方死,别影响别人”
她感到悲哀,为这种流露的冷漠。我亦有同感,但更多是无奈。
这无奈源于一种清晰的感受:社会的原子化,正悄然瓦解人与人之间的联结与共情能力。以至于在审视自身立场时,我不得不承认,若我是那班被延误高铁的乘客,第一反应恐怕也是烦躁,而非去探究:那个人为何选择在众目睽睽下,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生命?他背后是否存在着某种无法挣脱的困境?
德国社会学家齐美尔(Georg Simmel)在考察了柏林的社会状况之后写下了《大都会与精神生活》,在该书中,齐美尔提出:“城市居民的生活长期处于紧张刺激和持续不断的变化之中,这导致居民逐渐缺乏激情、过分理智、高度专业化以及人与人之间原子化。”
逝者所遭遇的冷言,部分原因在于他以死亡的激烈姿态,扰乱了原子化个体赖以运转的精密秩序。试想,若事件发生在一条不影响列车运行的、仅仅是“被看见”的路段,舆论或许会不同。同样是公开的死亡,前者因直接干扰他人行程而招致排斥;后者则可能像当年海子的离去,引发对生命困境的广泛探讨。遗憾的是,在原子化的社会结构里,后一种空间正被压缩。
社会的这种原子化,磨钝了人的情感触角,弱化了彼此的联系,以“理性”为名,削弱了人对生命本真的感知力。我在刷B站的时候,看到一个在我看来很讽刺的视频:有人计划开发一款名为“死了么”的APP,旨在探测用户猝死后自动通知其联系人。作者的初衷或许是善意的补缺,但其存在本身即是对现状的讽刺,量子尚能纠缠感应,而原子化的个体,却可能连身边人的生死都需要借助冰冷的程序来确认。
每个人都像是设定好轨道的粒子,在各自的路径上运行。短暂的相遇不过是轨迹偶然的交叠,随即分离。当某个粒子消失的消息传来,另一个粒子的反应,很可能只是一声事不关己的“哦,他死了”,而不会考虑是否要为他掉下几滴或真诚或虚伪的眼泪。
原子化的生活重心向内坍缩,对外界生命的陨落,已难泛起悲悯的涟漪,更遑论真诚的哀伤。
原子化的困境,不在于个体的独立,而在于独立滑向彻底的隔绝。隔绝滋生冷漠,最终让死亡这最沉重的生命事件,沦为轨道旁一粒无人问津的尘埃。